霹雳主坑,本命地冥
产粮随机,是个杂食,旧坑刀剑/三国/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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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冥」春波绿

  • 天迹x地冥,时间线惊涛后,初次奇梦人视角尝试,断更复健产物。情天友情向有✓

  • 回忆截点左右横跳时间跨度巨大,从末日十七直跨奇梦人,非常我流且私设充足。

  •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

 

那时“地冥”这个名字早在意琦行斩魔始的惊天一剑后再难听闻,剑凤倚情天循着不知真假的传闻远走他乡,当年风起云涌的大人物们连带北海曾惊心动魄的故事一道埋进烟尘——好比那个时候的倚情天绝没有想到数档之后有人念着他的名字轻描淡写地评论一句,“没听过,无名之辈岂能信赖”。

 

若再早个二十年,倚情天怕是能冲上去和月无缺来一轮赣话掰头,让这后辈小子知道什么叫北海剑授的绝世风采。

 

然而属于仙门与北海灵州的年岁已经过去的太久,仙门化明为暗,北海归于沉寂,连昔日搅动风云闹得天翻地覆的地冥都只剩了江湖上一个生死不知的传说,那些故事也随着花凋雪落,如奇梦人曾调过的香一般,渐渐散无踪迹。

 

老兔子唱着走板荒腔的歌,推着那架吱呀呀的不可思议车消失在无数荒诞传说之后;剑凤一心一意在海市龙灯等待着留下一滩麻烦却甩手不见的小骗子,或许还有那些再不会随着漂荡海波前来的书信。有时连坚定如倚情天也会迟疑,地冥走得那样洒脱,此生当真还能有相见之机么?

 

幸而玉逍遥寻得快些,纵然待他终于寻到地冥的时候,也早已过了十余载光阴。

 

失而复得从来都非易事,他曾激动过太多回,也早在杳杳无踪的追寻中习惯了一次重似一次的失落。直至那年春末的残花里,神毓逍遥终被苍天垂青,又一次感受到来自血脉深处的那遥遥一线且几不可闻的牵引。

 

或许因为地冥毕竟出自与他全然相同的血元,这次玉逍遥找到对方的过程比他以为的短了许多——如同多年前他涉足无人知晓的险地恰巧便能捡到半死不活的末日十七,而今他循着血脉根源的悸动,从冰湖里捞上了一尾重伤未愈的鲛人。

 

抖掉满身冰茬,淅淅沥沥的湖水自他衣角淌下,天迹简直被这一池寒水冻得唇色发青,“你——”他气息不稳地喊了半句,看到被他抱到岸边的人倚着湖岸低低喘息,支起的肩骨如单薄的蝶翼,在中衣后轻轻颤抖。奇梦人的唇仍是缺少气血的淡色,天迹心底一动,后半句的“又在发什么疯”便被生生吞回了腹中。

 

他只喊出一声“十七”,而后便似舌头打了结,艰难地咽了咽,选择了沉默。

 

原以为天地再逢该有很多话好说,最起码天迹觉得自己该如当日所言痛揍他一顿,向不告而别的人好好问个罪——“我当日离开的时候曾说,不希望你伤害其他生命,也希望你爱惜自己的生命。末日十七言而无信,是否当罚?”

 

若面前的人是无神论,这样的话或许早已脱口而出。

 

可是奇梦人不一样。天迹怀着无奈想,若真论起来,其实他与奇梦人甚至说不上相熟。

 

疏影浮生似一场迷离幻梦,带着镜花水月光影的余韵,笼着雾迷津渡的朦胧,空气中散着那味只有他知晓的香。即使分明就在自己眼前,然而玉逍遥却觉得那仿佛是个轻烟也似的幻影,只要他伸出手——便会如此前他无数次寻地冥踪迹时一般,化作一场水中捞月的梦,轻易消散个干净。

 

若无神论是实质的刀,带着触之即伤的无匹锋利,那奇梦人便是软烟罗似的娓娓长梦,却在伸手掀开那堆金砌玉华贵假象的时分,才能看到内里分明裹着切金断玉的不世利刃。

 

奇梦人并未上岸,仿佛固执的要藉此与玉逍遥划开一道鲜明分隔,他依旧浸在寒冷彻骨的冰湖里,仰起脸静静注视着月光下的玉逍遥,肌肤被映出冷调的浅淡鳞光。那淡金的眉睫如同月霜,展眉一笑时分明带着柔软温暖的缱绻意味,深邃宁静的碧色眸子里是与无神论截然不同的安宁。

 

“堂堂神毓逍遥,又要来此沾亲带故么?”奇梦人唇角含笑,缓声开口。那把声音带着鳞族特有的温润朦胧,是与昔日无神论截然不同的声线,月色映在他深碧的眸底,如一汪冻住的冷翠,亦不再是昔日鸢尾的浓紫。

 

于是天迹所有未能出口的尖辞利句悉数吞回腹中,被噎得张口结舌,可哪怕一串烤肠十笼叉烧全塞肚子里也不会带着这样令人郁郁的酸胀。昔日两人唇枪舌剑,从不肯轻饶对方分毫,而今天迹艰难地挑选了辞句,却只勉强开口说道,“你销声匿迹许久。”

 

他顿了顿,装腔作势地咳一声,努力寻找当日同地冥言语交锋时该有的语气,“堂堂玄黄三乘之一的地冥,也有树丛里一钻不理世事的一天么?”

 

奇梦人撑在岸边的手换了个姿势,眉梢一动,身后长长的鱼尾也是一动。只见冰湖下鳞光一闪,鳍尾拍岸,纵然仍是重伤之身,撩起的水花还是足以把玉逍遥浇个冰水当头。

 

“哇啊——” 一声惨叫中,玉逍遥气哼哼抖着水,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过分了十七号!是仗着伤重吾不敢打你吗?”

 

反正周身都已湿透,天迹就势在岸边坐下,做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他撩开湿透的长发,有些散漫地在水中晃荡着双腿。

 

“十七,”摊开掌心,神毓逍遥一个一个数着那些故日知交的名姓,“失去你的踪迹后,吾与奉天曾多方打听,祖奶奶也始终牵挂着你的下落;与你同为云涛鱼龙的另一位曾为你寻求续命之法,更不用说……那些不曾断绝的书信。”

 

然而奇梦人始终沉默以对,未有丝毫情绪的波动,碧瞳如冷翡,嵌在那张秾丽惊人的面容上,亦带着如出一辙的平静。

 

“堂堂冥冥之神,怎么就厉害到把自己算计了个尸骨无存?”天迹有些无可奈何,只摇摇头,“明明那么多人都在等你回来,你为何——”

 

然而余下的话被奇梦人冷声打断,疏影浮生嗤笑一声,以讥讽的口吻轻声道,“我只等过一个人。”

 

这句话不说还好,骤然的悲意袭上天迹的眉宇,又被强自压下,他深吸一口气,状似无谓地说,“后来吾曾一访黄泉十三阶。”

 

玉逍遥的声音干涩起来,他顿了顿,有些迟疑,“除却永夜剧作家的那些剧本,吾还找到一些旁的东西……”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在天迹目不转瞬的注视中,奇梦人只是静静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打断他,“没有。”

 

那两字决绝得落地生根,奇梦人伏在池边,溶溶月色映着鲛人苍白的面颊,神色平静又疏离,像是曾有那些浓烈如炽火的感情随着血闇之力一起从他的体内剥离了,所有过往的苦痛都在这具全新的躯壳上找不到存留过的痕迹。

 

他真正踏着血池与骸骨自幻梦中新生,以与无神论全然不同的面貌,仿佛褪去那身冷硬的武铠换上团绒似的轻羽就当真能焕然一新,当做另个人去看。

 

然而地冥体内从来都囚着凶兽。多年前是在他识海里震荡不休的无边怨灵,他以肉身为囚承接了无数浓黑纯粹的恶意;多年后是困于天池的沧海泪鲛,他以肉躯融合将那头发狂的野兽牢牢锁在体内,任由泪鲛狂暴地撞击着铁链山岩,在哐然作响的挣扎声中激起水底汹涌不止的波澜。

 

天迹怔怔盯着奇梦人看,然而在吐出那两个字后,奇梦人便安安静静垂着头,似乎突然对水面上的月影产生了格外的兴趣。

 

地冥的变化太大了,纵然曾经如何熟识,天迹也实难从奇梦人这张瑰丽得异国瓷器也似的脸上,淘出半点属于末日十七青涩眉眼的痕迹。

 

至少末日十七还敢盯着他看。天迹忽地冒出这么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可无神论与奇梦人似乎总在避他的目光。

 

“没有?”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伸手抬起奇梦人低垂的头,指尖缓缓抚开肌肤上淡金的长发,迟疑地在他颈侧逡巡。

 

修长颈项上是净如新雪的肌肤,曾经狰狞翻卷的创口早在数不尽的年岁中愈合脱落,而今不复存在。

 

在奇梦人身上,地冥残留的痕迹像是夏日里凝于花叶的露珠,消散得不着痕迹。

 

“未留一字。”奇梦人摇摇头,神色似悲似笑。

 

天迹神色一动,下意识看向奇梦人挂在耳垂上的捕梦网。暖褐的薄羽随着他摇头的弧度轻飘飘荡起,末梢的翎羽不经意间扫过那瓣殊无血色的唇,带起了一道细微的痒意——却不是在奇梦人的唇上,而是在天迹的心底。

 

好似暖金色的毛团子未出爪尖的在他心底不轻不重地挠了那么一下,一瞬便涌出汩汩的酸苦来。

 

“十七,你怎就舍得——”

 

在他的质问声中,奇梦人低声回问,“玉逍遥,你还希望吾要说什么?”

 

仿佛不曾有过中宵独坐,静听一夜更漏至拂晓,墨香氤氲中执笔落下一字字嶙峋,将心底孤独与恶意尽皆宣泄,以为会换得对方避之不及,所有的凉薄笔墨却终换来一个倾心相交的友人。

 

终战的前夜,无神论将一封封书信收归木匣,过早的书信只余下些笔墨陈旧的余味,新收的信笺上仍带着熟悉的冷调残香。冰封的眉目缓和了,他捻烛起笔重新书写文字织就的谎言,婉转说新调出的香,燃起的时候有细碎的金屑随腾起的烟雾浮动,在青碧的烟气里很有点“浮光跃金”的意趣,随信附上一子邀剑凤一品。

 

又或者写闲来小趣,访得名酒曰千日甘,是难得的甘冽好酒,不知与昔日闻名的雪脯相比又是如何——

 

写至此,无神论执笔的手顿了顿。于剑凤相交的信自瑟斯而始,后来却是每个人都会依着喜好添补一二。若是往日,此时的永夜剧作家大抵会在识海深处发出一声轻蔑的鼻音,或许会接过他的笔信手写上一行,又或许只是说两句无谓的抱怨。瑟斯喜欢在信纸上做一些精巧但在他看来全然无用的装饰,桌案被花汁与银粉置得凌乱,紫色长发的少年拍拍指尖沾染的墨痕,在停笔后笑着说声“劳驾”。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无神论习惯了当被迫收拾残局的那一个。

 

然而此刻,识海寂然一片,连泪鲛都不曾翻起浪花。这么多年过去,早习惯了六相共存时彼此口舌不容情的争吵,却也在相争过后仍能品味依存而生的几分心安。

 

地冥坐在黄泉三千丈的幽寂无声里突然意识到,所谓六相圆融……未必不是一件说来残忍的事。

 

在笔尖的墨干涸之前,无神论重新执笔,续上了信笺上未完的字句。

 

在苦心筹谋的同时,他一点点计算着时日,积累够足以寄出百年的信,将相交多年的笔友推拒在生死隔岸,又竖起不可逾越的时光之墙,算是总在最后留存了自己的半分真心。信纸里是春日晴好,是吟赏烟霞,他娓娓道来四方景致,邀约着不知何日的同行……

 

竟也有些情深意长的错觉。

 

写至最后一封时地冥有些气息不稳,长夜烛火将燃至尽头,羽毛笔在信纸上停了许久,落下“曙晨,信如终晤”六个细瘦冷硬的字,又决然划掉,只余一条突兀墨痕。半晌,他在静默中重新起笔,“尘局既定,眩者为这场终幕……”。

 

他写了一封没头没尾的信,用最讽刺残忍的笔触将自己全然剖开,把所有算计筹谋悉数赤裸裸摊在纸面上,等待着神毓逍遥的审视与定夺。那语句冷漠而犀利,翻开了深埋数甲子的草蛇灰线,似乎将瑟斯以待霄草染作淡紫的信纸都浸润上积年沉血的腥锈。

 

然而最后一笔,却怎样都不舍得落下。他还欠曙晨一句告别与珍重,无神论却捏着并非惯用的羽毛笔怔怔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因渴水而产生的熟悉窒息感再次摄住他的咽喉,一口朱红喷上纸面,墨迹与血色一道模糊起来。

 

染着血的唇轻轻开合,咽下某个再难启齿的名讳,吐出寂然无声的一句叹息。

 

幽深得不见天日的黄泉十三阶之底,深紫色的长发恍如披上一层月光,向着浅金转变,奇梦人抬手抹掉了唇边的血,眸子里凝着一层沉冷的霜。他复又叹了口气,在这最后关头纵容了无神论惯来的逃避,毫不犹豫地举起那张写了半宿的信凑近烛火,任火舌吞没,徒留纸灰余味。

 

烛火灼灼,奇梦人的眸子沉在摇曳的火光里,冷得如久经霜雪的刀。

 

还要说什么呢?他平平地想,末日十七与玉逍遥之间恩恩怨怨纠缠了那么多年,此刻已到终章,实是不用再多添一笔了。

 

可此刻,天迹一句质问,只让奇梦人觉得过往自以为潇洒果决的舍弃说来其实不值一提。他的眼睫簌簌抖着,仓皇撞进一片极净极透的紫。

 

“你能对旁人预支百年,”神毓逍遥屈膝跪在冰湖边,白衣染了尘泥,却只固执地盯着他看,话音似笑似叹,“而我在黄泉十三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从你那山高的遗书里找出属于我的半个字。”

 

这些年天迹寻过许多地方,也曾亲赴那人昔日的居所,一封封拆过残余墨香的信封,囫囵略过信纸上苍劲锋锐的字,在信的首尾找寻一个熟悉的名字。拆信的手从平稳到颤抖,黄泉十三阶那么冷,便连先天之体都冻得彻骨生寒,冻到发麻的指尖一次次在信纸上徘徊,又一次次颓然松开。

 

每一封都是奇梦人以笔墨织就的温暖假相,他描绘得愈是鲜活,而今却愈觉森冷。信里是春花如旧美酒良宵,信外凄凄竟是无处可悼骨骸。

 

他与地冥实在是太过相熟,哪封带着永夜剧作家的戏谑、哪封染着鬼谛无意透出的诡谲煞气、哪封信上绘了黛紫大约是瑟斯的手笔、哪封口吻细腻温存约莫是与剑凤最相熟的奇梦人……还有哪封瞧来语气冷硬笔下字句却还称得上情真,是与他争斗最多也最熟悉的无神论。

 

视线一路向下,落在信末那行风骨嶙峋的字迹上,那人执笔娓娓写了这样一句。

 

「吾友倚情天,末日十七得挚友如斯,再无遗憾。百载相欺而今亦至终末,此去唯死而已。

 

吾不奢原谅,若此后北海仍有春花如许,见花如晤奇梦。望自珍重。

 

永诀。」

 

那样单薄的一行字隔着长久的时光,嶙峋的笔锋终于化成了剔骨的刀,穿透了他的心肺,生生逼出一口血来。

 

大笔如椽石似玉,何人为与说平生。

 

他想问若在此情深义重与旁人告别的是地冥,那多年前雪峰之下,以冰冷指尖握住他掌心的十七又到了什么地方?

 

“永昼。”他低低地问,是平声静气的语调,“你是在恨我吗?”

 

恨血河战役时不留一字,恨他年再返并肩而立却是故人不识,恨神毓逍遥数甲子来无知无觉,

 

——直到最后心魂俱裂,四海无踪。

 

不待奇梦人回答,又或者他也实在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天迹忽而开口,说了毫不相干的一句,“神毓逍遥只有一条命。”

 

他注视着冰湖之畔的鲛人,看到湖水下缓缓拨动的鱼尾。隔着水光,他看不清对方身上是否仍有鳞片被强硬扯落的旧伤,只觉得心底闷闷生疼。

 

奇梦人怔了一下,撩起眼帘静静注视着他。月色在那双略显迷茫的眸中散开,瞧来依旧像裹着一层难以捉摸的雾。

 

天迹垂下眼,继续说着剩余的话,“苦境有那么多人,若每一个都要我倾命去救,吾纵然粉身碎骨,也难以周全。”

 

“但你——末日十七、地冥、奇梦人。”他深吸了一口气,依次念过对方昭昭名讳,笑着叹息起来,终于叫回了少年时那个喊过无数次的名字,“……十七号。”

 

神毓逍遥这辈子救过很多人,也曾力挽天倾,做苦境苍生交口称赞的“大英雄”——但唯有地冥能让他挫败如斯。

 

不论是在血池中备受煎熬最后以碎镜划开自己咽喉的末日十七,还是替他承担弑师罪责被他千里追杀也默不作声的无神论,亦或者坦然接受被魔始生噬只为布下幻阵换最后必杀一击的奇梦人……无论那人顶着怎样的样貌,内里从来固执得始终如一。

 

曾以为“六相圆融”对地冥而言或许已是最好的结局,天迹把他留在仙门天池里,等劫红颜如约还给他一个“活跳跳”的地冥,他等着一切风波靖平后总有一日能再相见,无论对方顶着怎样的一张脸,玉逍遥也总能在相逢的瞬间认出他血脉相连的“十七号”。

 

可是奇梦人没有等。

 

地冥从不是徒留原地等待救援的弱者,他已向前走了许久,天迹却依然记着那年未及握住的指尖,不敢忘末日十七面具后那个转瞬即逝分外难得的笑,却忘了……或许地冥从未奢求什么“得救”。

 

待天迹辗转转回,留给他的只余北海空无一人的废墟,调香的余韵早已散得一干二净,连带那个“暗香浮动”的旅者,尽数成为传说中的一部分,再难追回。

 

他去天宙之间追寻奇梦人曾留下的踪迹,只看到充斥视线的血色,冰蓝的鲛鳞自青白肌肤上被粗暴地扯落,撕碎的鳞片末端犹自带着鲜活的血肉。幻流星平坦的胸腹破开血洞,翻卷的血肉下是随呼吸颤动的柔软脏器。魔始粗暴地扯下泪鲛泛着鳞光的血肉,粘稠的血液随着指骨一路淌下手腕,浸透了深色的袍袖,他将沾着鲜血的鲛肉塞进口中细细咀嚼,生肉被吞咽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声响,发乌的舌尖舔舐过唇间溢出的残血,如同回味着什么稀世佳肴。

 

时隔多年,末日十七兜兜转转了半辈子,却再次回到血池之前,成为石台上为人鱼肉的祭品。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又或者更该被形容为“生吞活剥”。

 

可地冥散开的视线垂于遍地骨骸之上,神色竟是平静的。血肉撕裂声中,有浊血溅上面庞,他的视线随着魔始的撕扯的动作而晃动,因失血而逐渐涣散,浓紫的眸中始终是一派沉静,似乎盛着昔年寒峰之上的无际飞雪。

 

天宙之间内玉逍遥麻木地立着,明明是不忍卒睹的画面,他的视线却难以移走片刻,变幻的影像被割成细碎的光落在云海仙门洁净的碧岚袍上,如同也要映出满身血色。他的泪早随着玉箫的死被沉重的悲伤与痛悔蒸干,即使这般撕扯灵魂的痛楚也难以让他重酝泪意,然而什么蕴布血腥味的东西再次灌注了他的灵魂,让“行也逍遥坐也逍遥”的天迹感到灵魂被彻底冻住的感觉。

 

直到这场漫长而残忍的刑罚最后,地冥神色仍是无波无澜,所有的情绪尽皆藏在眸中,像一片凝固的冰湖。鲛人莹润的脂膏混杂残肢污血淌满石台,撕剥而下的鳞片仍闪着沾血的光。

 

垂死的泪鲛终被一口口吞吃殆尽。

 

一线再压不住的殷赤自口中喷出,玉逍遥胸腔震颤,抬手抹开唇上的血,唇舌间品了满满锈味。他想问一句“自轻如此,你难道不疼么,十七!”,可纵然扶着霹雳号的手指用力到青筋毕露,颤抖的喉头也只发出“咯咯”轻响。

 

神毓逍遥终于明白,奇梦人从一开始就不曾期待有人真正能够救他,也从未相信自己能再度得救。于是他将性命轻掷,去换苦境一个“或许会有”的未来。终末之刻,奇梦人藏起每一份细腻而奢侈的真心,笑着向世间道别,而后转身投入万华镜般瑰丽的末路。

 

“奇梦人”死在幻阵崩塌的刹那,只留下黄泉十三阶里浩如烟海的信,天迹不明白这一次地冥是否真正踏上了“自己选择的路”,却在了悟中骤然惊起惶恐:若错过这最后一次,或许他再抓不住末日十七了。

 

“永昼,”他不想再循着地冥那套“光与影”的奇怪逻辑,在层层叠叠的盔甲后去窥难以分辨的半分真心,天迹直截了当地说,“你百般谋划,瞧来思虑周全。”

 

“那为什么不敢赌——若不能把你拉出深渊,吾从不惧与你同死?”

 

话一出口,便见奇梦人的眸子里如蒙了一层软纱,睫上沾了湿意,如同凝结得再无可承受的雾气下一秒便会落下。

 

“可吾不愿如此。”沉碧色的眸子缓缓眨了眨,一道细细水痕自奇梦人苍白的脸颊滚落,无声融进水里,他以轻雾般的嗓音轻声道,“曙晨,你我之间,实是太迟了。”

 

“该说的,眩者早已说尽了……”

 

鲛人沉向水底,迤逦的衣袖被水波震荡,无声舒展着。

 

末日十七自不见天日的血河严狱中一路孑行,身侧由来寂寥,往昔所受苦难磨砺终究化成坚不可摧的武甲与难撄其锋的长剑。他早习惯了苦痛,连带身上的冷甲都带着难以靠近的冰寒,生命终章也不过是摧心裂肺却漠然视之的又一场既定剧目——却忽蒙一场春风。

 

大片的水泡迷失了他的视线,云海仙门素白的衣袖在水中荡开,鼓胀得如同飘渺而巨大的水母,奇梦人抬手撩开扑到面前的袍袖,却有什么温软的东西骤然贴上了他冰冷惨淡的唇,轻缓地渡来一口温暖的气息。

 

曾经熟悉、却已暌违多年的味道包裹了他,那是一个带着霜雪味道的吻,如同仙门雨后带着潮湿的空气,却要冰冷得多。奇梦人脑内只余一片大雪落后的寂然空白,分明是幽深的水底,却不可自抑地回想起多年前那个飘荡着如席大雪的寒峰。

 

那段回忆模糊又遥远,真算起来还有些说不清究竟属于谁,他的视线里是大片因失血而昏暗的光,厚重的雪埋了半身,然而末日十七安然躺在雪中不想挣扎,在死亡迫近的时分甚至还有余暇去想两人一起行过的喧嚣世间。

 

山下小镇的日暮余晖里,玉逍遥穿着那身蓝白的仙门道袍一路向他跑来,飘飘衣袖好似远天外一抹闲云,灯火的光映在他眼底,却如初曦暖阳。末日十七在意识迷茫中递出了冻得冰冷青白的手,对着旧日的幻影低低念一声“曙晨”。

 

而后,似乎真的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玉逍遥曾将面颊贴近灰衣的少年,那双漂亮的紫眸凝着雪光的余色,显得透彻得惊人,他将唇贴上少年冷得彻骨的铁面具,轻轻啄了一下,“十七,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来救你了。”

 

“我带你走!”

 

少年无声微笑起来,他张口,尝到一口冷血。

 

有大片泡沫卷至他耳边,又因水波浮动乍然破裂,在沉寂的水下竟也如惊雷般震耳。

 

很多很多年前,玉逍遥隔着寒铁的面具吻过他,而今这个吻终于跃过漫长的时间之河落回在奇梦人唇上。

 

当日是烈火,而今是冰湖,有人握住他的手,将下坠的身躯狠狠拥入怀中。

 

多年前与多年后,分明是同样的人。

 

像是被冻得麻木的触觉终于再次苏生而醒,奇梦人迟缓地觉出了痛,当初幻流星被生噬时都不曾有过的剧痛自他五脏六腑穿透而过,像是冬日里檐上长而利的冰凌刺穿脏腑,带出淅淅沥沥的痛。

 

他喉头哽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低泣,在真正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之前,玉逍遥有些强硬地扣住了他的后颈,微微施力将奇梦人的脸埋进他的肩窝。

 

“你骗了我太多次,”天迹贴在他耳边说,他的声音在水底显得尤为含混,“每次答应的事都做不到,还要把我骗得团团转,对得起你逍遥哥吗?”

 

“所以这次,我主动来找你了。”

 

—— “小骗子,我抓住你了。”

 

水下看不到鲛人的眼泪,但能听到鲛人的歌。

 

—— 终 ——

 

—— 冥冥生日快乐!


拖了好久终于赶上3.24地冥生日了~

虽然这篇是在写奇梦人嘿嘿嘿w


这篇应该会在(已经延期无数次的)CP29的时候出无料小册子,封面排版已约好~

 

摊子上会有很多地冥相关无料,包括新做的(还没宣)的立牌和摩天轮,后两个量比较少需要的可以提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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